报告文学《藏区工作的回忆》
来源:
2020-06-05
引子:二十一世纪初的西部大开发,拉开了我们在藏区开展地质工作的序幕,时光飞逝,转眼间已经快20年了,然而藏区的一些难忘经历就如同电影的片花时常在脑海中闪过,久久不能忘记……
藏区回忆系列之一:走进札达县
经过20多天的跋涉,带着头次进藏的惶恐和兴奋,终于来到了西藏边陲重镇-阿里。2002年6月22号天刚蒙蒙亮,由3辆北京战旗越野车、1辆北京212越野车、1辆解放卡车和一辆猎豹越野车组成的车队就出发了,浩浩荡荡驶向工区--札达县。
翻过奔扎洞、拉吾且拉两个海拔5300多米大阪,眼前就是一马平川的札达盆地,再向前,就进入了长约30千米的深切河谷,道路沿山谷前行,有的是清晰的砂石路面,在汽车驶过后就卷起一道长长的烟尘,像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有的干脆就在河床上,车轮驶过河床上的涓涓细流,激起无数水花。河谷两侧耸立的就是著名的札达土林,是由上新统和更新统河湖相沉积的近水平碎屑岩层构成,颜色以土黄色为主,中间夹杂着淡粉色、灰色、浅绿色、浅紫色。岩层发育的垂直裂隙,经后期雨水冲刷、风化剥蚀,形成了千姿百态的独特地貌,有诗两首为证:“土林奇景本天成,不甘俯首对喜峰。鬼斧神工千百态,虽处绝谷传美名”、“如林如寺又如塔,似仙似佛似众生。不妒石林万人颂,平常于心嗔无踪。”
刚接近札达县城车队便经历了一场“沙尘暴”的洗礼,那时札达县正在象泉河上修建水电站,同时对进城主干道硬化,大量的黄土被忙碌的货车卷起,又落下,在地面堆积了约10厘米厚的暄土,汽车驶过就黄沙漫天,我们都躲在车里放慢了车速,即便这样,由于车的密闭性差,等进了县城下车时每个人都变得灰头土脸。
在札达安顿下来后,便是打电话给家报平安了,那时手机还很少人用,而座机已经基本普及了,无论是邮政局,还是街边任何一个店铺,都装有座机电话,也都可作为公用电话使用,不过,在札达打电话可是一个需要毅力和耐心的“工作”,大多数情况都是播完号码听筒中就传出“嘟嘟嘟”的占线声,后来听人说因为县城没通光缆,整个札达县才有10条民用通讯通道,而县城上百部电话都要抢用这10条通道,于是每到傍晚或休整的日子就会看到大家三三两两端坐在不同的话机旁,拿起电话、拨号、占线,然后无数次重复“重播-占线、再重播-占线”,运气好的重复十余次就能拨通,而大多数情况下都要十多分钟,甚至半个小时才能通一次电话,那时真是感激发明了话机重播功能的那个家伙,不用一次次的按电话号码了。打电话可以说是在札达期间除工作外印象最深刻的一种经历了,甚至多年以后还经常作为闲聊时的谈资。
藏区回忆系列之二:忆波林边防连
工区内有漫长的国境线,沿国境线设置了许多边防连队,我们也经常到边防连队借宿,记得我们去的第一个边防连队是波林边防连,位于札达县西南约50千米,建在一个小山包上,营房都粉刷成白色,灰色的屋顶,具有浓郁的藏区特色,正对营区大门的营房顶上矗立着一个高高的旗杆,一面鲜红的国旗在蓝天下格外醒目。连长姓郭,山西人,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瘦瘦的、黝黑的脸膛总是笑眯眯的,也许是很少有外人来,见到我们,很是高兴和好客。
第二天我下山回来正在营房里整理记录,忽然外面一阵噪杂,出去一看,几个战士正从一辆皮卡车上把一头狼抬下来扔到营区广场上,营区的几条土狗看到了,“汪汪”叫着冲过去,可没到狼身边就停下来,围着狼的尸体打转,不敢靠近,叫声也变成了“呜呜”的低吠。我过去一看这应该是一只中年的公狼,体形比一般狼狗还要大一圈,毛色灰黄,脊背发黑,微眯的三角眼透露着曾经的凶悍。郭连长从车上下来说:“狼牙拔下来,狼扔到后山吧。”一个战士答应一声就行动起来。我来到司机小张跟前一问才知道这是连长刚刚打死的,“狼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吗?”小张也是河北人,入伍已经3年了,听我问,就把原由讲给我。原来自从狼被列为保护动物以来,在高原上的种群数量逐渐稳定,和其它动物也达到了一个生态平衡,但是有少量孤狼开始袭击牧区羊群,更令人气愤的是夜里狼进入羊圈后,不是叼走一只羊吃掉,而是把一群羊都咬死喝血,牧民损失极大,就向政府和边防连求助,连队经研究决定对这些严重危害牧民财产安全的狼要坚决消灭。小张指着广场上正准备扔掉的狼说:“这只,昨晚在巴桑的羊圈里咬死了30多只羊,今天巴桑发现了这只狼,赶紧到连队报告,连长听说后就上山把狼打死了。”看我听得有滋有味,他又兴奋的对我说,打狼的过程更是精彩呢。通过他的讲述,连长打狼的情景慢慢在我脑海中清晰生动起来。巴桑到连队一报告,连长就拿起步枪,让小张开车,带着巴桑冲出营区,正在牧区外窥探的狼见车过来,就往山坡上逃窜,小张驾车紧追。郭连长指挥小张驾车冲上右侧一个山包,车未停稳,连长就跳下车,单膝跪地,举起步枪稍微瞄了一下就是两个点射,其中一枪打折了狼的右后退。狼拖着受伤的后腿继续奔跑,虽然后腿受伤对狼行动影响有限,但折了的腿在狼奔跑时晃来晃去,明显影响了奔跑的速度,这时震撼的一幕出现了,狼稍作停留,一口把断腿咬掉,吐在一旁,然后继续逃窜,不过速度还是明显慢下来,小张驾车紧追,在距离狼有三四十米时,郭连长再次命令停车,然后跳下车站姿端枪瞄准,一枪就把狼击毙了。
在波林边防连住了三天后我们就离开了,走时郭连长在营区门口和我们挥手告别,随着远离,郭连长的身影却在我的脑海中逐渐高大起来,有多少像郭连长这样的人在祖国的边疆默默付出奉献,保卫祖国,守护一方平安啊!营区上空那面飘扬的五星红旗也愈发明艳起来,一首赞歌在心中油然而生:“枪声一响冲九霄,飒爽英姿红旗飘。既有波林群英在,岂容豺狼任意嚎。”谨以此献给我心中的英雄们。
藏区回忆系列之三:忆地雅行
七月中旬,项目部决定到地雅一带开展工作。地雅海拔不足3000米,是工区中海拔最低的区域,是大家心目中的藏区江南,瓜果梨桃遍地。我们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出发了,在山岗边防连借住一晚后,第二天一早继续前行。车沿着山谷前行,路边有一条溪水-鄂博曲,是周围雪山融水不断汇聚到沟谷中而成,溪水清澈见底,有时还流窜出一股在道路中央扭上几扭,就又汇聚到路旁的溪水中。停车歇脚的时候,头顶是入伏的太阳,路旁一棵树都没有,几个人想用溪水洗洗脸,可冰冷的溪水让大多数人只是湿湿手就呲牙咧嘴的返回了车上,这正是“清清溪水鸣潺潺,朵朵浪花晶滟滟。天热人乏暑难忍,欲亲又觉刺骨寒。”
前行跨过5000多米的甘碾扎山口,一路向下来到马阳大阪,其中一段数公里的路程海拔下降1千多米,道路一侧是从山崖开凿出来的,另一侧是悬崖峭壁,九曲盘旋直到海拔3000多米,有诗为证“危岩压顶石欲坠,万丈深渊人胆寒。百兽回首鸟难越,羊肠一线绕崇山。”
到地雅后住进了村委会旁的两间空房。地雅村是象泉河边一个小山村,有十几户人家,没有瓜果梨桃,不过村旁一大片野杏林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当时正是杏成熟的季节,黄澄澄的大杏挂满了枝头,部分熟透的杏掉落到地上,把杏核都摔了出来,正是“远看一葱绿,走近满枝黄。世外杏源里,硕果累累香。”我一口气吃掉五六个杏,真是好吃极了,后来就只挑熟透的杏,用十个手指小心捧起来,用牙尖轻轻咬开一个小口,用力一吸,甜甜的杏汁就满齿满舌,好一场杏的盛宴。
什布奇是地雅西边的一个村子,相距约15千米,靠近国境线,由于前期洪水将道路冲毁,车辆无法通过,项目部决定由我、王亮和吴前步行去开展工作。于是我们三人小分队稍作准备就挑着一根扁担出发了,扁担一头挑着三个人的睡袋,一头挑着由方便面、火腿肠构成的干粮。翻过流沙大阪,来到古浪村旁的什布奇边防连,和连队打过招呼,就准备从这里向南跨过象泉河。这里原来有一座桥,被前段时间的洪水冲毁,只留下河两岸的的水泥桥墩,现在在河两岸的桥墩上拉起一条钢索,钢索上安装一个滑轮,滑轮下吊了一个竹筐,给来往乡亲过河。我们三人站在桥墩上,望着滚滚的河水,我忽然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三人当中,吴前胆子最大,毛遂自荐第一个过河,他跨进竹篮,双手抓紧钢索,靠双臂的力量慢慢滑到对岸。看到他过去,我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待用竹筐上的缆绳把竹筐拉回北岸后,我就决然的跨进竹筐。钢索在河上呈一个大大的弧形,竹筐一离开北岸,就由于重力作用忽悠一下滑向河中心,我的心也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到河心停下来,心情才稍稍平静,不过偶然低头一看,略有恐高的我看到下面汹涌的河水顿时天旋地转,赶紧闭上眼睛,过一会睁开眼睛用双手抓住钢索,想和吴前一样用手攀住钢索向南岸滑动,可却一点劲都使不出来。这时南岸的吴前用竹筐上的缆绳一点点把我拉到了南岸,等我的双脚踏上南岸的桥墩,顿时有种重生的感觉。等到王亮过河时,又出了状况,原来他比我还恐高,面对摇晃的竹筐几次都没跨进去。吴前就又渡河到北岸,协助王亮进到竹筐里,我把他拉到了南岸,最后再和王亮一起把吴前拉到南岸汇合。
我们继续沿象泉河南岸西行,沿途不断见到长长壕沟和错落的地堡。天黑之前终于到达目的地-什布奇村,我们就住在村委会办公室,待用牛粪烧开水,把方便面和火腿肠灌进肚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走出房子,静谧的山村几乎没有什么灯光,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静而又祥和的日子。村旁的象泉河也平静向西通过什布奇山口进入到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山口两侧的山峰在夜空中黑黝黝的,像长满獠牙的怪兽。我忽然有种惊悚,也许对面山上就有一个碉堡,里面就有士兵正荷枪实弹窥视着这里。我默默祝愿,这个也许是距离祖国首都北京最远的村子永远安宁。
第二天早晨,我们吃完泡好的方便面火腿肠,开始往回边走边进行地质调查,路上遇到野杏林,也只是摘一个尝一下,就又投入到工作中,晚上住到了丘巴村村委会。继中午干吃方便面火腿肠后,晚上我们“改善伙食”,将方便面火腿肠一起煮着吃。
第三天早晨吃完方便面继续边往回走边工作,由于样品较多,就雇了一个藏族老乡给我们背样品,从象泉河南岸返回北岸,又回到了地雅,等晚饭吃上手擀面,再拌上一筷子蒜泥,我立刻就觉得手擀面不愧是天下第一美食(好像听人说过一次),而方便面则成了我日后饮食中的一个阴影。
在地雅住了几日后,我们开车返程,道路一个转弯,地雅就从视线中消失了,而我还在回想着村长的话“这里每年十来月份,一场大雪就把道路阻断了,一直到第二年开春,两边同时安排人除雪开路,才能恢复与外边的联系”。这真是“九曲崎岖路,冰封余半年,冬雪似塞北,夏日胜江南。”这个偏远的山村也成了我长久的怀念。
藏区回忆系列之四:忆达巴边防连
九月初在札达县南部一带工作时,我们住在了达巴边防连,晚饭就在部队食堂吃,我们刚进食堂围坐在一张方桌旁,就见战士排着队,整齐划一的走进食堂,按班组站在桌旁,班长一声命令,大家齐刷刷的坐在凳子上,炊事班的战士将米粥、小菜、门丁(一种鸡蛋大小、类似馒头主食)端上桌,班长又一声:“开饭”,战士们才快速吃起来,我们也受这种气氛感染,大家一言不发快速把饭吃光,就溜出了食堂。
第二天按计划我要到南边国境线一带调查,正好阿里军分区下来一个姓刘的作战处长,也要到那边的国境线进行调查,早上我们两辆车就结伴同行。车辆颠簸前行了20余千米后路断了,有个藏族乡亲牵着三匹马在这里等候,马鞍上还垫着厚厚的褥子,原来连队为了方便调查,提前就和当地牧民联系好了马匹。刘处长一行两人在一名孙姓副连长的陪同下,跨上马走了,留下司机小刘看车,我和同伴也下车开始边走边对地质情况进行调查、记录。
因为头天向连队咨询了该地区边境线的情况,和我们前期工作掌握的情况大致相同,现在地图上的国境线和实际控制的界线是不一致的,中间有一段争议区,平时两国部队还比较友好,巡逻时默契的错开,你单日巡逻,我双日巡逻,尽量不碰面,偶尔碰上也会和平的避让,有时印军还会在边界附近放上几盒罐头,而我们的战士也投桃报李,放上几盒香烟回敬。但今年由于是中印战争40周年,印军加强部队上对华的恶意宣传,边界形势明显紧张,前段时间还发生殴打在争议区放牧牧民的事情,因此边防连告诫我们工作时注意安全,不要靠近边境线5千米以内。我们完成工作回到车前已经是下午5点了,刘处长一行还没有回来,我们驱车先行返回,临走前我忽然多了一个念头,将我们带的手持对讲机留给了司机小刘。
晚上十点多钟,我们正在房间商量明天的工作安排时,指导员匆匆走了进来,急切地向我询问和刘处长分手的情况,原来刘处长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按原定计划,早就该回来了。他们准备开车去接应一下,向我了解他们的情况。我正说分手的情况时忽然大叫:“对了,我给小刘留下一部对讲机。”大家一听赶紧找出一台对讲机呼叫起来,可是一点回声都没有,我们李副队长思索了一下说,连队的位置有点低,信号传不出去太远,得到对面的山坡上,指导员赶忙说:“好,我马上安排车。”“还是开我们的3号车吧,车上有车载电台,功率大,联系的距离更远”李副队长紧跟着说。指导员带着3号车冲出营区,灯光在山道上盘旋几下就消失在黑暗中,只有对讲机中不时传出“小刘、小刘,听到请回答”。
时针指向十一点半,忽然对讲机里传出“好好,明白,你们到哪里了?好好,知道了,小心驾驶,天黑慢一些”。紧接着,对讲机里又传出指导员的声音:“连部、连部”,一直守在对讲机旁的高连长连忙拿起对讲机:“收到,收到,什么情况?”“刘处长一行一切正常,正在返回,正在返回”“好的,明白”高连长转身歉意的说:“好了,联系上了,我去给他们安排晚饭,不打扰你们了,”说完顿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对讲机,“这个,我再用一会”,“你去忙吧,对讲机随便用”李副队长赶忙说。
第二天上午指导员来送还两台对讲机的时候,才了解到刘处长回到连队已经一点多了,原来他们在边界进行勘查的时候,正碰上一支印军的巡逻队(昨天一般是印军巡逻),对方挥手让他们离开,他们就挥手让对方离开,僵持了一段时间,对方见他们态度坚决,才悻悻离开。而在另一段边界勘查时,发现界标位置与原来地图上标注的位置不符,为了了解更多情况,刘处长临时决定,多转两个山口看看,因此耽误了预定的返程时间。指导员嘴里不停说着:“谢谢,谢谢,昨晚多亏这对讲机了,不然把我们急坏了”,紧接着又说:“本来刘处长还说要来谢谢你们,不过因为他着急赶往下一个连队,早上匆匆吃过早饭就走了”。“不用谢,太客气了,军民一家亲嘛”,李副队长也笑着说:“再说,我们住在连队,还要感谢你们呢!”我也在心里默默的说:“不用谢,不用谢,因为你们就是最可爱的人”。
藏区回忆系列之五:忆门士过六一
零三年我再次进藏工作,有一次,我们来到了一个叫门士乡的地方,租了几间民房住了下来。
一天下山回来,发现我们住的房子旁边的一大片空地上像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数十个白色帐篷,“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一打听,村子里的人很诧异的回答:“明天是“六一”节了,你们不知道吗?”“明天还有歌舞表演呢”“这些帐篷都是周围村里的牧民啊?”……。
“六月一号啦”,对于我们,野外期间节假日的概念早就淡漠了,虽然听说过藏区的节日比较多,但“六一”儿童节也需要办的这么隆重热烈吗?我们也决定放一天假,和当地人一起“欢度”这个节日。
第二天一早,就听到房子外面响起了音乐声,大伙胡乱吃了几口,就拿着照相机和摄像机跑了过去。今天天公作美,几朵白云软软的铺在蓝蓝的天空上,在空地南侧铺了一大块白色毡布作为舞台,后边立两根木桩,木桩间拉上彩条布就是背景墙了,彩条布上方横拉着一个红色条幅,上写“欢度‘六一’儿童节”,音乐就从舞台旁一颗树上的大喇叭里传出来的。四周的白帐篷里都竖出来一节烟筒,冒着徐徐的青烟,在帐篷里传出孩子们和大人们的笑声。
十点钟,舞台前面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二十多岁的女老师带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出来报幕,用普通话和藏语宣布演出开始并报节目单。演出节目内容大都是孩子们歌舞,有双人舞和群舞,有独唱和合唱,虽然孩子们舞姿不是很整齐,歌声也很稚嫩,但孩子们的表演都很认真,都很快乐,都很满足,都在充分享受着此时此刻,场下的观众也看的津津有味。我认为最精彩的是由学校的四位女老师表演的一段印度舞,四位老师都换上了印度式服装,一边跳,还一边咿咿呀呀的唱(不知是印度语还是藏语),其中有个老师中途有点笑场,但场下的观众都毫不在意,大声的鼓掌,我也跟着鼓掌叫好,那个老师也很快收拢心情,又投入的进行表演了。
表演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我举着相机说想和小演员们合个影,藏族的孩子们好像对照相有种特殊的热情,听说照相,都蜂拥着挤过来,那一张张稚气、天真的笑脸定格在相机里。我后来知道,由于藏区地广人稀,学校一般都在乡镇一级的地方才有,牧区的孩子们为了求学,很小就离开父母去住校,“六一”儿童节也就成了他们长时间和父母分开后少有的欢聚时刻,当地教育部门十分重视这个节日,早早就筹备节日的各项活动,牧民对这个节日也很重视,每逢“六一”前很早就到学校附近扎下帐篷,看望孩子。所以“六一”儿童节也就变成了牧区人们共同的“六一”节了。时光流逝,当时拍摄的照片已经找不到了,可那年的六一节变成我终生难忘的回忆。
藏区回忆系列之六:忆西兰塔行
零三年七月,我们门士工作结束后,继续赶往西兰塔一带开展工作。车队路过一片山谷,突然对讲机里传出呼叫:“快看,野驴、野驴。”正闭目养神的我睁眼向车窗外一看,只见有十余只野驴正在山谷里吃草,红棕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着缎子般的光泽,看到我们车队经过,也只是抬头。长长的大耳朵转动几下,就又低下头悠闲的吃起草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野驴,那漂亮的毛色、健壮的身体立刻就把我吸引住了。车队继续前行,我还在回味刚才几只野驴的“风采”,道路一转弯,前面右侧山坡上竟然密密麻麻出现几百只野驴,见到我们的车队,驴群躁动起来,开始向前奔跑,我们兴奋的摇下车窗大喊,司机也把车喇叭按的“滴滴”作响,驴群忽然向右一折,跑向右侧的坡顶,不一会就消失不见,只有阵阵烟尘和地下杂乱的蹄印印证着刚刚举行的“驴子聚会”。
车队继续沿着山谷前行,翻上一个隘口,眼前山谷突然开阔起来,地面也变得异常平整,道路也由一条变成无数条交错在一起,饱受颠簸之苦的车队车速一下快了起来,马师傅开的5号车一马当先冲在前面,还一边在对讲机中说:“上高速路喽!。”突然车身一沉,车子无法前行了,“坏了,陷车了。”车上的人纷纷下车,后面的车也停下,大家围拢过来一看,汽车4个轮子已经深深陷在泥浆里。我踩了踩地面,“可以啊,不是很软啊,”我又使劲踩了几脚,发现地面越来越软,再踩两下,泥浆一下就翻了上来,原来这一块砂土层下面有一层软泥浆,轻型车或人走没有问题,我们车重又满载,所以一下就陷住了。这下“马失前蹄了”马师傅一边自嘲,一边从车上拿下铁锹。大家齐动手,在车前两个轮子前挖了一条沟,又从周边搬些石块垫在里面,后边的司机引导随行的解放卡车绕过这片“雷区”,停到了5号车前面约20米处,又把两根钢丝绳连在一起,拴在两辆车上,随着两辆车的轰鸣,5号车慢慢动起来,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沟后,终于脱离了这片泥潭。
天黑前终于到达预定的宿营地,那是一片稀疏的草地,旁边几十米远有一条小溪缓缓的流淌,沿着溪水,远远的还有几顶稀疏的藏民白色帐篷。我们选择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扎营,从解放卡车上把帐篷、睡袋等行李卸下车,大家七手八脚支起5顶颜色各异的旅游帐篷,一字排开,在夕阳下格外漂亮。藏族翻译兼炊事员的桑布在腾空的卡车车厢尾部上支起煤气灶,一顿大餐也呈现在眼前,由于带的鲜肉和鲜菜不易存放,所以,野外第一顿往往都是最丰盛的,黄瓜炒肉,蒜苔炒肉、西红柿炒鸡蛋……,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观赏落日,一边品尝这“饕餮盛宴”。天慢慢黑下来,四周一片寂静,月亮不知去哪儿做客了,夜空是星星的世界,闪闪的星光像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可爱却又难以捕捉。
我打着手电筒,带着第一次住帐篷的小喜悦钻到帐篷里,这是一顶用一层黄棕色相间的防雨绸布做成的帐篷,用拉链做成一个弧形的门帘,两边还各有一个用拉链可以打开的小窗子。帐篷可以住3个人,我们每人先铺一层宽60公分厚约2公分的旅行垫,然后把鸭绒睡袋铺到垫子上,卧具就完备了。我把外衣脱掉,盖在睡袋上,穿着秋衣秋裤钻到睡袋里。熄了手电筒,帐篷一下沉浸在黑暗中,大家还是很兴奋,一会说见到的野驴,一会又说今天的晚餐,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不在说话,帐篷又被宁静笼罩,那是一种万籁俱寂的宁静。我躺在中间,恍惚间竞不知所在,偶尔左侧的翻身,右侧的一声咳嗽,才惊醒我身在何方。睡袋很厚实,不一会我就觉得有些燥热,幸好睡袋一侧有拉链,我将拉链拉开,把一条腿伸到睡袋外边,不一会,又觉得有些凉,想把腿缩回来,不小心脚伸到了垫子外,黑暗中不知道是硌在石头上,还是被硬草枝刺了一下,弄的生疼。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被“扑啦啦、扑啦啦”的声音惊醒,原来起风了,帐篷被风刮得阵阵作响,又半梦半醒的睡去,一睁眼,晨光已将帐篷照的亮堂堂的,我坐起一看旁边睡袋里的同事,竟然眉毛、胡子上都挂了一层白霜,再看帐篷四壁也密密麻麻布满了水珠,原来高原昼夜温差大,我们3个人一夜的哈气都在帐篷上凝成了水珠。
工作几天后,由于部分地区解放卡车无法到达,项目部决定由3号车和5号车组成小分队继续前行工作。小分队边工作边搬家,每天工作完成,找一个背风的地方扎营,3号车刘师傅就把车煤气罐放在后排座位前,然后把副驾驶的座席拆下来,摆上煤气炉,再然后放上锅,热面汤、炒洋葱……就一一出锅了,马师傅也拿出绝活,点一堆牛粪,将一把行军锹洗干净,在火上烧热,然后把午餐肉切成片,在锹上烤得滋滋作响,美其名曰“铁板烧”,简单的给养总是让我们吃成美味。
这天马师傅驾车接我们下山,路左边遇到两只野驴,看到我们行驶的汽车,竟然也跑起来,非要从我们前面跑到路的右侧去,马师傅也一时兴起,嘴里嘟囔着:“咱就比比,看看谁快。”一面脚下踩紧油门,我听说过藏野驴善奔跑,也喜欢赛跑,不过这是头一次亲眼见到,野驴一开始还不紧不慢,等马师傅加大油门后,野驴也急忙飞奔起来,只见它头微微低下,脊背紧绷,四蹄腾空,尾巴拉成了一条直线,和越野车齐头并进。过一会野驴稍稍超过车头,刚想越到路的右侧,马师傅一紧油门,野驴又退回左边继续奔跑。就这样跑了有两三里地,马师傅终于一松油门:“你牛,你先走。”车内一片笑声,野驴嗖的一下跳到路右侧,跑出去几十米后,回过头来,一边慢慢踱着驴蹄,一边伸长脖子“欧-啊,欧-啊”的叫起来,哪种自豪的神态俨然就是在庆祝胜利。这正是“生来驰骋在高原,天赐神技脚程健。就是有点犟脾气,陌路相逢我最先。”
藏区回忆系列之七:忆洛桑行
零三年八月,我们工作组从阿里出发,穿过红柳滩,到洛桑一带开展工作。由于提前了解到这一带没有村镇,“看来又得住帐篷啦”我心中不由的嘀咕,来西藏工作住过几次帐篷,晚上不舒服也不保暖,总是休息不好。车队在宽阔的河谷中一边前行,一边寻找适合扎营的地方,翻过一个土坡,山坡下赫然出现一顶印着蓝色图案的藏族帐篷,帐篷旁边还有一间土坯房。待我们的车走近,帐篷边突然窜出一只土狗,不停的冲着我们的汽车狂吠,见我们车停下,从车内下来了人,又叫着退到了帐篷边。这时帐篷里走出来一位约莫四十岁的藏族男子,我赶紧和随车的藏族翻译桑布走过去同他寒暄起来。通过翻译,我们了解到这一片是他的草场,房子也是他盖的,用来放置一些杂物,我们眼前一亮,连忙让向导询问能不能把房子让我们租住一段时间,老乡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我们走近这间土坯房,大约有十七八平方大小,没有窗子,门口也没有装门,房角堆放了几件旧衣服和几张脏兮兮的羊皮,旁边还扔有几个空啤酒瓶。我们帮忙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出来,又将随行的解放卡车上带的床板抬下来沿一面墙排开,门口两侧还放上两张床板,然后把行李卷一个挨着一个排起来,一间屋子满满挤进12个人。我们又在门口借着解放车车帮和房顶用彩条布打起一个棚子,作为厨房,还用一条彩条布搭在门口作为门帘,这样一个简易临时基地就建好了。
闲下来,一边给桑布帮厨(藏族翻译兼炊事员),一边把藏在心里的一个疑问说了出来:“老乡为啥盖了房子不住,反而住帐篷呢?”“这里藏族长期放牧,住帐篷习惯了,住房子反而不适应了。”我恍然大悟,多么简单的一个道理啊。不过后来我也了解到,由于长期住帐篷,当地的很多人都患有风湿性关节炎。
住了几天,和这户藏族人家也熟识起来,家里一共4口人,男主人强巴除了放牧,还经常去阿里做一些小生意,家里放牧主要由女主人卓玛打理,两个孩子,男孩金珠14岁,小女儿格央12岁。金珠上完小学就辍学了,帮妈妈一起放羊,格央没上学,平时总带着一个大大的口罩(防紫外线),她不懂汉语,见我们说话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就露出甜甜的羞涩笑容。由于交通不便,他们很少吃菜,我们就把带的一些白菜、萝卜送给他们,他们也回送一些酸奶、奶渣,有时还会打上一壶酥油茶提过来。
金珠上学学过些简单的汉语,记得一次放羊回来,背回来一坨大大的干牛粪(藏区干牛粪是一种常用的重要燃料),那牛粪一看就是一坨,圆圆的,直径有六七十公分,我惊诧牛得多大啊?小金珠说:“这是野牦牛粪。”又张开双臂比划着说:“野牦牛大的很,有多半个解放车那么大,发起狂了像我们的越野车一角就能顶翻了。”从此我就对野牦牛产生了畏惧感。(后来真的见到了野牦牛,虽然不像金珠说的那么高大威猛,我还是远远就避开了)
有一次强巴邀请我们到他的帐篷里喝茶,那是一个直径大概四五米的圆顶帐篷,地上铺了层羊毛毡子,防潮保暖,中间一个炉子,上边一个烟筒从圆顶中央直通到帐篷外边,炉子上放着一个烧水的铝壶,正滋滋响着煮着砖茶。强巴拿着一个有胳膊粗细约一米长的竹筒,将一些酥油和少量盐巴放进去,看炉子上茶水烧开了,提起壶把茶水倒进竹筒里,又用一个长柄塞子在竹筒里用力来回搅拌了几次,然后倒进一个暖水瓶里,酥油茶就做好了,强巴又拿过来几个带着金色图案的瓷茶杯放到我们跟前,将酥油茶斟满茶杯,用双手端到我们每个人眼前,我们忙不迭的接过来,喝了一口。酥油茶还有缓解由于高原气候干燥导致嘴唇干裂的功效,所以我们这些老西藏也渐渐喜欢上喝酥油茶了。
藏族的男孩早当家,金珠不但帮妈妈放羊,整理牲畜圈,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还担当羊群晚上的“保安”,每天晚上,金珠会抱着厚厚的羊皮褥子卷铺到羊圈旁,然后穿着衣服钻到用羊皮羊毛做成的类似睡袋的被窝里,把头一蒙就在羊圈旁睡下了。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要睡在羊圈旁,后来才知道是看守羊圈,防止晚上羊被狼叼走,“那孩子不危险吗?”知道了我的疑问,强巴解释说狼还是害怕人,它在羊圈旁嗅到有人的气味,就会远远逃走的。我还是觉得有些害怕和不理解,问金珠:“你在外边睡害怕吗?”,金珠只是笑一笑,就忙着去铲羊圈的羊粪了,也许他在笑话我的胆小或者无知吧!
半个多月我们工作任务完成就离开洛桑了,然而这家普普通通的藏族家庭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藏区回忆系列之八:忆零三年收队
零三年九月末,年度野外工作全部完成,项目部决定收队。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人起床收拾行李,将被褥卷成一个卷,用行李布包裹起来,再用行李绳打成井字形把行李捆结实,我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加入到打行李的“队伍”。装车、早饭完毕,天还没有大亮,车队就启程赶赴阿里。
驶过象泉河上新修的水电站,穿过土林沟谷,来到拉吾且拉大阪前,车队突然停下来,原来解放车水箱上的风扇摔掉了,又由于惯性把水箱给打漏了。1号猎豹车紧急返回札达县购买配件,等到下午4点多,车才返回,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寻遍了札达县也没有卖卡车水箱的,好消息是在修理厂发现一辆报废的解放卡车,把旧水箱卸了拉过来救救急。时间一点点流逝,由于短时间内水箱无法修好,车队决定兵分两路,1号车和大车留下继续修车,其它车先赶到阿里。两个司机师傅忙上忙下地修车,我们也当起小工,递个扳子,拿个螺丝,老天爷也赶来捣乱,飘下来丝丝雪花。发动机一阵轰鸣,大车终于在天黑之前修好了,而雪也逐渐大了起来,安全起见,决定在山下等一夜,明天天亮再翻越拉吾且拉大阪。我们胡乱吃了点东西,就躲在开着暖风的车里百无聊赖。天渐渐暗下来,而雪花更密集了,刚才还清晰可辨的山路一会儿就白茫茫一片了,这正是“山影渐重雪愈狂,长路蜿蜒近迷茫。琼花绽放无人赏,漫卷车窗嗅秋凉。”
第二天顺利到达阿里,小住一日,车队继续按阿里-改则-措勤-桑桑-拉萨的路线赶往拉萨。早晨出发,大家都比较兴奋,车载电台里不时传出大家的嬉笑、调侃。我望着路旁滚滚西去的狮泉河河水,一阕如梦令油然而生“溯流森格藏布,阿里依稀在目,弹指一挥间,远赴藏西二度。天路,天路,难掩回乡脚歩。”
随着远离阿里,地势渐高,路旁也越来越荒凉,天气变得阴晴不定,刚还阳光明媚,一片云彩就雨雪交加,车身也变的污浊不堪。雪势渐缓,一轮红日斜挂天空,荒凉的原野上几篷骆驼刺尤为醒目,几只黄羊在远处嬉戏,听到车喇叭响只是抬头望一眼,就又蹦跳着追逐起来。
由于行程中大片的无人区,中午打尖儿大都是简单的一碗素汤面,可在高原上用高压锅给二十多人做一碗面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一顿饭要将近两个钟头,后来我们有了经验,等临近中午,就叫2号战旗车加快车速,先到前面找餐馆提前安排,做好就吃,等后面的车逐个赶到,第二轮、第三轮面条也陆续出锅了,这样就有效减少了等待的时间。
这天计划赶到措勤县,在距县城还有100多千米的地方,5号战旗车的减震钢板断了,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让2号车继续赶往措勤县,安排食宿和修车厂,车速慢的大车接着往前走,其它车的司机留下了一起修车。大家先用千斤顶把车顶起,卸下减震钢板,发现竟然断了两根,而备用钢板只有一根,恰巧车上有两根拇指粗的铁棍,就把两根铁棍并在一起,用钢锯锯成和减震钢板一样长短,和其它钢板并在一起,用铁丝密密麻麻地捆起来,再安装到车上,“只能这样先凑合一下,慢慢开,到县城再好好修一下”马师傅看着自己的爱车自言自语的说。车队再次启动,等赶到县城已经是午夜1点钟了。当时县城的电力也无法保证,大多数宾馆、店铺都备有发电机,不凑巧那天宾馆的发电机也出现了故障,我们匆匆享受了一顿烛光晚餐,就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桑桑镇、拉孜县、日喀则市,一路无话,等车行驶到柏油路面时,摆脱了烟尘和泥泞的车队变得轻盈、欢快起来。在拉萨市休整两日后,再次启程沿青藏公路前行,翻过唐古拉山口和昆仑山口,走下青藏高原,满眼的绿色,充满氧气和负离子的空气扑面而来。啊!亲人、朋友、故乡,我回来啦!以一阕满江红作为结语“归心似箭,极目处天路如烟。车轮急、冰雪飞溅,喇叭声咽。满身尽染泥和土,一路风尘遮日月。看斜阳、余辉红残雪,情更切。烛已灭,人未卧。车欲行,晓未破。巍巍唐古昆仑谈笑过。昨日挺进青甘陕。宁蒙京冀今日越。人婆娑,门前迎归客,爆竹烈。”